作者:岱芬.德薇岡 Delphine de Vigan
譯者:蔡孟真
出版社:愛米粒

 

我剛剛才領悟到一件可怕,駭人至極的事:我是我自己最恐怖的敵人。我自己的暴君。


隔一段時間,看自己寫的文章,每每都會爆發「這是我寫的?」的疑心,同時又覺得自己很可笑:為什麼要懷疑自己?

倒不是因為文章寫得好,而是那當下很難相信當下的那個自己能做出寫作這件事。這偶爾會在心裡上演的戲碼,叫作「缺乏自信」。

自信啃食意志、神智、心靈,我可以很肯定地說那很值得,否則我不過是一灘崩潰的爛泥。

 

現在回想,以作家為養分的小說,幾乎都懷疑作家有個可疑又可怕的分身,不過《真實遊戲》卻更模糊了那真真假假的界線,作家的職業本能可以虛構,沉默的寫作環境易於妄想,那假想的空間不也很適合放進不適合存在的另一人嗎,生活與寫作的真是同一個人嗎,但我又如何能分得清,作家岱芬與L之間混合著爭執、依賴、羨慕、猜疑、暴力與怯懦的往來,與其他人有何異。我們所發怒的、所懼怕的,是真有一個對象,還是根本就是自己。

小說的內容,以作家岱芬用一種盡力想釐清那兩年她與L在一起的時間裡究竟發生了什麼的口吻,訴說那彷彿歷劫歸來的經過。

就讀者的好奇心,過程裡我既好奇岱芬的過去,畢竟他們總提到她前一本著作裡強烈的自傳色彩揭露了某種能安慰又激勵人心的過往,也好奇L的過去發生了甚麼使得這女人渾身的神祕感,她接近岱芬的目的是什麼?她想要什麼?但神奇的是,在這本書裡沒有這些事的所謂真相,一切全只是構築這兩年時間的事件。

岱芬的前本著作為她帶來名利,也為她帶來指責,或許寫作是為了解放累壓在心裡太久的沉重,外界的反應卻是她另一個新的挑戰,準備展開新創作的這時,她卻遇到了L。L施放在她身上的關懷、一拍即合的親密感,不知為何讓岱芬日漸軟弱,L一心希望岱芬能專注於挖掘她更深更私密的內心的幻影書,那才是文學的精隨所在,讀者的真正期盼,她批判岱芬提出的虛構小說只是一種逃避的避險行為。

她們辯駁文學的真實與虛構的對話讓我印象深刻。任何精彩小說都需要一個切入的視角、一個審視事件的觀點,無論背景角色是否來自真實事件,哪怕故事來自不受拘束的想像力,創作者的自我就不存在其中嗎?但總有人相信事實就如同那不是謊言,一絲造假就等同背叛了信賴這真實故事裡的力量,看到這兒,不免聯想這是作家對那些過分要求真實感的抱怨嗎?我想那很合理,創作可以用任何外衣來裝載所有作家們想說的論點、所關心的議題,沒有義務要把自己扒個精光讓人一覽無遺。

表面上L對岱芬的影響,透露著懸疑的有趣滋味,的確會吸引人往下讀,但慢慢的,岱芬因為L的關係所凸顯的那些特質,彷彿在說創作這事有時簡直把人的內在力量掏盡了,表面上的安好反讓人更難向人訴說內心的孤獨與寂寞,對關懷的渴望,被人照顧的依賴感,但我最喜歡的是作者描寫岱芬產生一股想毀掉與所愛之人的關係的那種尖銳又殘忍,嗜血般的憤怒,可怕的事總發生在這樣的怒火之下,被傷透的人,復仇成功得到一時快感的人,能有多少好結局。

L真的存在嗎?
她似乎引發了岱芬所有的負面,甚至幾乎奪去身為人的自我意志,可仔細一想,L實際上沒有做出任何會留下破壞痕跡的事,她最詭譎可怖的,僅有對岱芬那極度私人的幻影書的執著渴望,而她對岱芬付出的也難一言以蔽之。

說真的,不管怎麼回想,我仍然很難斬釘截鐵地說出任何一個版本都好的真相。


《真實遊戲》或許就如書名,作者以L之名玩了一個關於真實與否的遊戲,而評判者是岱芬,這個飽受過去騷擾又疲於創作的女人。作者創造了岱芬的故事,我從中得到相似感受的真實共鳴,寫作的疲憊也好,情緒失控的尖銳怒火也好,難以啟口的內心狀態也好,渴望依賴延伸的視而不見也好,岱芬是否遇見了一個幾乎要毀滅她的L也好。

暴君,依舊從自己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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