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大衛.米契爾 David Mitchell
譯者: 陳錦慧
出版社: 商周出版

 

『我們的疲憊眼眸還在尋找生命的某種東西,堅持不懈又充滿焦慮。我們期待著它的同時,它已然消失—在一聲嘆息、一個瞬間逝去、不被察覺—連同青春、力量與情愛的幻覺。』

 

談論人生的文學何其多,論好論壞我始終覺得意義不大,是否讓閱讀者有共鳴,大多還是取決於一種契合的時刻,沒有足夠的體驗與感慨,怎會懂得那文字裡所蘊含的愁與思,然而有時那也無關經驗,青春時的我們,對待任何人任何事無比認真,即使那些種種日後想來愚蠢極了,卻在回憶中餘味無窮。

讀《骨時鐘》,有種漫漫長日,終了卻忍不住感傷的感情。

無法用精簡的說法來解釋《骨時鐘》究竟說了一個甚麼故事。因為那精簡的說法會使得這個故事荒誕又沉悶。它對我來說,像一個虛幻的夏日回憶,短暫深刻,而我們與外界所接觸的真實人生,破碎、複雜的有如自高空落下的透明碎片,銳利、晶亮。

自一九八四年到二零四三年,橫跨了六段時期,荷莉.賽克斯的一生便在這其中,她並非唯一的主角,可荷莉的確扮演一個獨特的存在,那些在不同時期主演著自己人生的人們在荷莉的生命裡,或荷莉在他們的命運裡,編織了羈絆。

 

時間一九八四年,荷莉.賽克斯只是個十五歲少女,視愛情為她最偉大的事業,不惜與母親鬧翻、離家自立。這一段故事,就如我們自己所記得的、聽他人說的,記憶中的青春年少,總以為某種事物是最純粹美好,無人能懂那只存在於年輕心中的熱浪。如果忽視其中一小段不對勁的插曲,我想就是如此吧,那讓我想起與父母鬥嘴、憤怒的舊記憶。

像是一種心靈記憶植入,一九八四年,一段尚無從知真相的神秘存在正在鬥爭,但那時我們不明白,而那段記憶也被抹去,但荷莉的家族在那一年也承受了另一種傷害。

一九九一年,有著大好前途的幾個年輕人,如同電影中那些已身在或即將進入上流社會的菁英份子,他們之間總有著不同凡夫俗子的單純生存的複雜糾葛。雨果.蘭姆出身平平,但他夠聰明、無情,懂得利用情勢從圍繞他身邊的人身上撈好處,我想這是段關於權勢的苦澀,它如香氣,引人逗留、猶豫不決、無藥可服。

雨果如同多數的投機分子,他只是個平凡人,會渴望與相愛之人共處一生,權力財富毫無威脅、誘惑的對話,也能重重地壓下他平凡的渴望。在此,慾望那神秘一派的部分樣貌得以被窺見,他們招募如雨果這般的人。

到了二零零四年,當年將荷莉帶回家的少年艾德正參加荷莉的妹妹雪倫的婚禮。艾德是戰爭記者,當下他正面對在家庭與工作之間做出抉擇的時刻。婚禮與艾德前一段的戰地工作交錯著,當無情的戰爭帶走當地人民的希望之後,回到婚禮上那無憂的歡樂之中,這段故事似乎指控著出兵伊拉克的草率與不單純動機,以武器、暴力建立新秩序的作法彷彿從不是經過深思熟慮之後的不得不為,而善後更是虛無的承諾。

二零一五年,曾出自雨果一位好友口中喊道必成未來明日之星的作家,克里斯賓.赫爾希推出了睽違的新作。猶如篇名所揭示,克里斯賓.赫爾希自從與他成名之作告別之後的人生,就如一顆孤獨星球,他的內心好似荒蕪了,一個憤世嫉俗的知識份子在無奈沉浮的出版業中咒罵著,為何世人停留的目光如此短暫,為何他得留在這樣的境地裡為他的書拉客。

如果一個人可以痛快地承認憤恨不平對人生一點幫助也沒有,或許接踵而來的麻煩就能消停一會兒,讓人有足夠的時間冷靜想想未來。克里斯賓顯然沒這機會,他的不平導致一個幾近惡作劇心態的小報復,卻讓他背負上一生無法消除的罪惡。轉念一想,或許克里斯賓犯下的最大錯誤,是目空,太專於自身的好壞而無法察覺他的結局。

荷莉是艾德與克里斯賓生命裡,無可衡量的一個人,她對他們預言了一些事,在這兩段看似悔恨、懊惱卻又無可奈何的云云人生,那些荒誕難信的預言與宣示,在真實人生裡會被視為神棍或危險瘋子的種種,暗示了骨鐘派與隱遁派的戰爭。但我又忍不住想,即使這是小說,但人很容易陷入夢,會不會那只是暗示我們所逃避的、想面對的,就像這一段段各人人生,如此真實又合理地存在那些總難解釋的小細節。

二零二五年,骨鐘師的迷宮將會解開藏在每段人生裡的線索。

而時代來到我或許可以想像的二零四三年,荷莉的世界變成了末日小說中的文明遺落,蠻荒回歸,荷莉與僅剩的家人擠在擺盪不明的黑暗時期。


看著最後時期,我難以壓抑感傷的情緒,一個走過如此常歲月的堅強女兒、女人、妻子、母親,縱使她還面對了幽冥的生死,親眼目睹不死之人的奧秘,卻被這世界早在很久以前無節制的消耗下,成為擔心孫兒是否活過明日的外婆,不過這個過錯我們誰都有錯,即使荷莉也是,她自己也明白。

漫長的人生旅程,就一本六百多頁的厚書,也的確是。無論它談論的是誰的人生,或是超自然的正邪戰爭,這段跨越五、六十年的演變,顯示於人類外境,每個時期每個我們總帶著些許的類似,但時代的改變太快太巨大,短短的數十來年,一個甚麼都還在等待開發的年代,邁入充滿新奇的事物,然後蓬勃發展,新的文明誕生傲立,然後墜落就如激烈碰撞的氣候,一瞬間打落了巨人的雕像,慌張的人類得比原始世界時面對更可怕的蠻荒人心。

我變化,卻不死...
很適合形容骨鐘師,他們重生在不同的軀體裡,卻永遠不死。

人類,或許就是這樣的族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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